对传统文化风俗的眷恋与挽留

——许石林故乡主题新书《到处逢人说故乡》读后

(资料图片仅供参考)

作者：肖弼升

收到许石林先生的故乡主题新书《到处逢人说故乡》后，还是像以往一样，忍不住先睹为快。

“到处逢人说故乡”出自明人诗句“看君已是无家客，犹自逢人说故乡”。不同的是，许先生没有古人的漂泊之叹。因为他的心从未离开过自己的故乡，在他心中，自己的故乡也从未随着城镇化进程而沦陷——尽管传统乡村的解体渐成大势。

乡土题材是现当代文学中一个重要的部分，从百年前的“乡土小说”，到半个世纪前的“寻根文学”，它们或直接写乡村，或所写内容与乡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就我所见，它们共同的主题无非是揭示宗法社会下乡村的愚昧、落后，并借以抒发作者们自己的所谓“思考”和“批判”，这种“思考”和“批判”浅薄和草率现在已经越来越显现了。几位知名作家，也未能跳出这个路数，其所谓创新之处无非是多了个借乡村群像写“民族秘史”，在我看来，不过是吸引人眼球的写作套路，但真实的乡村应是什么样子，却并没有什么概念。直到几年前，在一位先生的推荐之下，我开始阅读许石林先生的文字，也自那时起，始知文坛陕西籍作家中尚有这样继承先贤遗风的骨鲠之士。在世风虚浮的今天，许先生依然“顽固”地守护着那些“不合时宜的”传统，深深地眷念着自己的故乡，尽管他也时常担忧，但在担忧之外，更多的是坚守。《到处逢人说故乡》就是坚守的结果，他以别样的温情向读者诉说着自己的故乡，讲述那些芳馨美好的德行与风俗。许先生从文字中流露出坚守的从容和稳当，而细心的读者却从中能独处一股隐约的无奈与悲凉。

《到处逢人说故乡》（外封封面）

许石林 著

深圳出版社

2023年6月

许先生笔下的乡村，并不像那些狡黠之辈所写的那样荒诞、愚昧，而俨然是民风淳厚如尧舜之世，乡亲们分明将传统文化五伦之旨如盐入水地内化为日用伦常、行为规范和待人接物的本能，让我看到了古老三秦大地文化传统的厚重。比如他写道故乡礼俗——

在敝乡，以婚丧嫁娶例，“红事叫，白事到”是习惯和自觉。本村在外做生意、干事的人，基本上本省以内距离，只要村里有人去世，必及时赶回帮助料理丧事，有的人宁愿把门店关三两天，也要回村帮助办丧事。通常，在外面工作、公干的本村人，都会给村里本家或关系好的叮嘱：村里老了人，一定要给我电话。能回去必回去，实在回去不了的，也会电话吊慰，待日后回去再上门问候。（《到处逢人说故乡·自序》）

再如婚礼——我们乡下至今频繁抄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之类古诗，或者根据情况变化一下。礼仪用简化了的“六礼”——比如现在找不到大雁，我们的“雁奠”环节就用大红公鸡，总之，心到了。（《日本人抄古诗》）

许先生笔下的故乡，有美德，也有美食。古人常常在日用伦常中暗寓教化，他写美食的文字正是古人精神的延续——

关中人家蒸年馍，头一锅出来，主妇会火中取栗似的快速从蒸笼中取出一个热馍，献到祖先神位前，口里念祷：先人先吃，家里蒸年馍哩！（《蒸年馍》）

每个人一生，最终都被生活和命运挼下了，即挼到位了。人人被人挼，人人又挼人……人生在世，就像这挼菜的过程一样，越是被挼得透彻，滋味越醇香悠长。被挼，当然不舒服；挼人，其实最终也会不舒服。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挼》）

即使是那些汪曾祺式的美食札记，也不忘带着对乡人美德的赞许——

关中人的意识中，有区分正统与非正统的自觉。比如，你说什么花好吃，即使他们接受并尝试，但也一般不会轻易用花做的东西待客。在待客上，关中人的习惯是保守，一本正经。老派关中人家里请客吃饭，用野菜或苜蓿花面条，自己心里就过不去，好像日子过得不像样了似的。从城里到乡下做客的亲友，坚持要吃野菜做的东西，关中人家主妇无奈，遵嘱细心做了野菜，客人吃得很香，连连夸赞并道谢，但主妇们会内心隐隐地泛起一种被人格外谅解和照顾的若有若无的怅惘，她会觉得客人没有在她家正经吃饭一样。（《吃花》）

《到处逢人说故乡》（内封封面）

“我们是传统的读书人，所以我们应该……”许先生常对他的晚辈这样说。虽然许先生以作家的身份名于世，却始终不忘自己作为一个读书人的本分，并坚决地冠以“传统”二字。在全社会竞趋新变，恶诋传统时，他仍以“传统的读书人”当作自己的标杆，不趋奇竞新，反而近乎迂阔地守护着他深爱的文化，扎根在他眷念的传统中，而他所青眼者，如他写过的横渠镇张载祠的003号解说员、山东蒙阴的高寿老人等，亦皆是深受传统所化、抱朴守拙、长怀谦德的平凡之士。

2019年，许先生以自己的稿酬资助《蒲城文献徵录》出版，当《华商报》记者问他为什么要投入这么多时，他回答道：“我这人急性子，看着这么好的一部书老是出版不了，感觉自己再不给力，就有点圣人批评的‘见义不为无勇也’了。”我想，许先生对故乡，对故乡的文化乃至一切传统美德的推崇，皆出于此，但更重要的不是他的急性子而是热心肠，他不忍这些美好的事物太早太快崩溃，因此近乎疯狂地为那“与日俱衰”的传统摇旗呐喊。记得陈沚斋先生在其《诗注要义》中写过，古人之意难以尽求，但注家却要明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要尽力求得古人元意，无非是“尽心”而已。许石林先生之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亦是“尽心”而已——尽一位传统读书人的卫道之心。

“看君不是无家客，到处逢人说故乡。”

（作者系青年学者、作家，现居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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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石林是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曲学会理事、深圳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深圳市杂文学会会长、深圳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专家、中华吟诵学会理事、中国古琴学会专业委员会会员、腾讯追梦计划特聘民俗文化专家。曾获首届中国鲁迅杂文奖、广东省鲁迅文艺奖、广东省有为文学奖、华东地区哲学社会科学优秀图书奖。主要作品有《损品新三国》《尚食志》《文字是药做的》《饮食的隐情》《桃花扇底看前朝》《幸福的福，幸福的幸》《清风明月旧襟怀》《故乡是带刺的花》《舌尖草木》《每个人的故乡都是宇宙中心》《到处逢人说故乡》《戏曲里的中国》等。主编丛书有《近代学术名家散佚学术著作丛刊·民族风俗卷》《晚清民国戏曲文献整理与研究·艺术家文献》《深圳杂文丛书·第一辑》《熔古铸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与中华经典古诗文深圳读本丛书（12本）》。

审读：谭录岗